February 24, 2014

力神传

四年前那个酷热的夏天。军训。我认识了力神。当然,那时的力神还不叫力神。那时我兴高采烈地跑到前面为力神表演走正步,脚抬高,踏到地上声音铿锵有力。汗珠流了下来遮住了我的眼睛,我转过身,期许得到这位面目和善的新同学的赞美。然而,透过一层雾蒙蒙的水纱,我看着那时离我有些远的力神,似乎翘起了嘴角,却什么也没有说。我于是擦了一把汗,尽量藏起我的失落,待她走到我面前,我们一起走远。就这样算是认识了。

那时的我住在237宿舍,下铺就是舍长青青大人。在她的带领下,我们宿舍五人——青青、彧彧、谷歌、小熊和我——十分安详地住在八人寝中,早晨起床拉开窗帘,同学们沿着窗外小路走向食堂,说笑的声音飘进宿舍。那时的最后一个赖床者——在谷歌和彧彧之间展开激烈角逐,二人不甘示弱战绩不分上下——也总算是起床了。五个人的生活总是会过得悠闲一点,直到啸爷的警示打破了我们的安逸:“宿舍不足六人很有可能变为合班宿舍!”或许是出于这个原因,力神和欣宇某一天投奔到我们的237。

日子照旧。每天晚上的卧谈时间我们仍然压着嗓子,用舍管无法听清的声音越说越兴奋。而提早结束卧谈安心就寝的最佳途径便是我开口提一个诸如“我们为什么要学习”这样十分严肃的哲学问题,这时就迎来彧彧隆重登场的光辉时刻了,她引经据典,深刻而富有哲理的解答,十分成功地为宿舍里的每一个人送去了充足的瞌睡。

有一段时间,每天晚上我都和力神一起吃晚饭。我于是又一次抛出那些深刻的问题了。与无比耐心地彧同学不同,力神总是特别简单粗鲁。时至今日我已经忘了力神的具体回答,只记得力神的某一句话足以让我伤心一两天。

于是伤心的我去跟力神说:“力神,我好伤心……”

“你得了吧!你的心就是豆腐渣工程!”力神总是这样,抛个白眼,用嘲讽的语气回答我。当然,那时的我还不知道世界上有“嘲讽”这么一个词。直到后来,班里辰佛越爹宏叔毕哥等一系列通知阶级暴政通知了全班,以“嘲讽”“感谢”“奇强”为代表的词语便如黑压压的密云般浮在教室上方,阴森森地笼罩着每一个六班学子。

在那个危机时刻,我的奇葩的问题日渐增多,谷歌于是开始自诩为精神病院院长,并聘请彧彧为主治医师,其他舍友也纷纷成为医生,而她们共同治愈的病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然而,我的病情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是力神,拯救了我。一天下晚自习后,我和力神沿着昏暗的灯光走回宿舍,却不知是哪一句话产生了共鸣,力神说出了好多她的故事,直到说到最后她哭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哭泣。当晚,我翻来覆去没有睡好觉,震撼与感动持续了好多天。

然而我却欺骗了善良的力神。那时,邪恶的我联合青青和谷歌,在宿舍里自导自演了一部“寻姐大戏”。我没有相信我的演技竟然如此的好,舍友们竟然都相信了我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在戏中,我的双胞胎姐姐小的时候送给了别人,血肉相连我想去济南找我的双胞胎姐姐。多么荒诞的故事,多么单纯有爱善良的舍友!那天晚上,彧彧不停地安慰我,欣宇伤心地不行,最后力神还哭了,哭得那么伤心。她们陷入了我编造的故事中无法自拔,让我好不忍告诉她们真相。几个月后,力神还不停的说:“丁神你一定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对不对!你之后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一两年后,当力神终于承认了我没有双胞胎姐姐这个沉痛的事实时,每每提到这件事,力神总会特别气愤:“你丫的你当年敢骗我!”或许,力神总是多愁善感的。记忆中她抱着她的小三星,一边看小说一边叹息:“哎丁神我真是太伤心了!”

那时我和力神走的近。一个寒冷的冬天我们偷偷溜了出去,去了百丽。我至今记得我们哆哆嗦嗦嘴里哈着寒气在车站等公交回学校的画面。我有些怕,手机里设置好了紧急报警机制,力神发现后狂风暴雨般的嘲讽让我难受:“你丫的就你我也能拐卖?你丫的胆可真不小!”

对了,力神的口头语就是“你丫的”,不过更经典的是十分嘲讽的“你快行了吧”。而她跟我最常说的,就是我的心是“豆腐渣工程”。

一次我给她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最后挂的匆忙,她气得不行。从那之后我成为了她们全家的批判对象,她的爹娘,还有她姐轮番批斗我。她跟我绘声绘色地描述我被她们全家批斗的具体情况,十分义正言辞地控诉着我的恶劣品行。我于是也伤心地不行。

力神又开始嘲讽了:“你的心就是一个豆腐渣工程!”

没错,在力神旁边左右晃荡的我,永远有一个豆腐渣工程造出的劣质的心。如今,我的心依然豆腐渣,可是再也没有了能够挽救豆腐渣的灵魂。

到了高二下,一定是一时冲动头脑发热,我匆匆抛弃理科,踏上了文科的不归路。我看见力神站在文科的桥上向我挥手,我便匆忙地过去了,我的座位在力神的斜后方。当年我学理时给力神提过的业余的学文建议,十分讽刺地全部扣到了自己的头上,而力神似乎是兴高采烈的。那段时间,我们一起走班上课,周六周日有时还一起去图书馆。

就这样来到了高三。那时我仍然坐在力神的斜后方,每天欢乐地看着力神和飞哥两人吵吵闹闹相互嘲讽好不欢乐,那时无比搞笑的飞哥显得幼稚万分,丝毫没有作为男生的豁达,和力神嘴皮子兜来兜去相互揭短,为那时高三紧张无趣的课业以及焦躁乏味的生活增添了非常多的色彩,现在每每想起都觉欢乐。

不过我和力神仍然经常吵架。那时我气顶到头上,便说:“力神,我要和你绝交一个星期!一言为定永不反悔!”力神就又开始嘲讽:“你快行了吧!”当然,我的确从来没有坚持过一个星期。那时我没事找事给力神发短信,发完了之后幡然醒悟:不对,我已经和力神绝交了,怎么能发短信呢?顿足捶胸,晚已晚已!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奴方绿。奴方绿是谁呢?她就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我们的高中政治老师王元红老师。那时诸葛亮诸葛暗诸葛孔明的文字游戏火遍大江南北,于是我和力神一起给红姐也起了个名字,叫“奴方绿”,力神喜欢叫“小绿”。突然想起绿姐,是因为那时的力神是绿姐的政治课代表,任务光荣而艰巨。

我想起当年我是小绿的政治课代表的时候,小绿就好喜欢拖堂,尤其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起,同学们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冲出教室跟随恺爷奔向食堂。这时小绿的沉稳就表现出来了。她不慌不忙,不讲完绝不罢休,那种淡定优雅的气质至今无人匹敌。那天等到小绿终于讲完最后一字,大家怀着半绝望准备奔赴食堂时,小绿把我叫住了:“课代表留一下,给你说一下作业。”那天中午,最终,我到了食堂,麦多馅饼拯救了我。

每次我给力神回忆这段场景时,力神就开始笑抽,一边笑一边念叨着小绿,乱嘟囔,直到那天,身为课代表的她遭受了同样的命运。当我看到她时,她在座位上啃寿司呢!我对着力神,不怀好意地笑了。原来你也有今天啊力神!

毫无疑问,四个班中力神是小绿最不敬业的课代表。小绿经常上着课,来到力神面前,语重心长地跟力神说:“你怎么不收作业啊?我要看一下大家的答题情况……”,抑或是“你在干什么呢,我讲重点呢……”当然啦,少不了“嗯?你报纸怎么不做?怎么又没做?……”等小绿走后,力神十分焦躁地玩着笔,笔上的小人吱嘎吱嘎难听地吵吵着。她转过头来跟我说:“真是燥死了……”然后翻个白眼。我于是和飞哥又是一阵坏笑。不过那时我也是怀揣着愧疚的,因为好似那时我的报纸大题也没来得及做,于是一边笑一边捂好报纸,防止小绿看见。

高三的日子总是令人难以忘怀。我看着被力神蹂躏的已经发黑的历史书,在力神的手里愈发黑了下去,而我的历史书始终是白的,换来的结果当然是我惨痛的文综。那时力神上完课的下午会和我一起去操场跑步。我们下两层楼,经过书吧看见埋头苦读的背影,有时还会穿过奢华的咖啡厅绕到行政楼,我们还要再下很多楼梯。力神属于健壮勇猛型,换上她的无敌跑鞋,便撒丫子般冲出去,第一圈就把我落了小半圈。我在后面跟着感到呼吸困难十分不给力,也就不追了。

那时力神还会拿张英语报纸,跑完步一身汗就去敲闫的门,迎上一定是闫万分热情的笑容。我回到座位,不经意间瞥见手表,二十分钟过去了,想象着闫在办公室长篇大论发表演讲般对力神滔滔不绝的样子,自己也就笑了。

不过力神,你知道吗?我现在好怀念我们那时一起跑步的日子,似乎再也没有坚持过什么了。力神,有好多难以忘怀的故事,不论喜悲它们都在在我心里的角落藏着。我记得那时我过生日,力神的老姐千辛万苦给力神送来了我的礼物,还有我们宿舍一起到三楼聚餐给力神唱生日快乐歌。我们一起吐槽过坑爹的历史一日一练,一起面对着大片空白,一起嘲讽过涛哥爱华姐洪哥红姐还一起怀念过啸爷。还有那个难忘的四月,那时萱姐拉着我的手在走廊的沙发上坐着大哭,我用双手抱着娜娜却控制不住她身体的抖动,那时我总是觉得我是要崩溃了,我的精神时而恍惚,有时课上突然醒来像个孩子似得不知所措。那时我呆呆地望着前方的力神,还有斜前方又一次自习睡着了的青青,我不知道从哪寻找到动力,直到最后。我们一起静悟一起进了考场一起参加毕业典礼看头顶绽放的礼花看前方屏幕上熟悉的面孔方才醒悟一切都结束了。

力神,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日后想起都好开心。

你知道吗?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呼唤着你的名字,力神,我在叫力神。我的QQ签名还是那个力神力神大力神,哪怕你的签名已经不再是你丁神。

就这样,似乎朦朦胧胧地,力神出现,她开始说话,她叫着她的小丁神。

“丁神,你记不记得刚开学军训的时候你在我前面走正步?真是笑死了左晃右晃弯腰扭屁股的,我当时就想这同学怎么这么搞笑呢!”说罢,便开始模仿我走路来了,走着走着,我们都笑弯了腰。抬起头时,明媚的阳光透过树的缝隙错落有致地打在我们脸上。

谨以此文,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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